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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930社論

強迫勞動爭議與台在供應鏈的脆弱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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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92年開放引進移工以來,台灣產業仰賴外籍勞動力的程度日益加深。圖/本報資料照片

 台灣產業界近日最受矚目的爭議事件,莫過巨大被國際輿論點名涉及移工強迫勞動案。此雖屬供應鏈上個別企業的挑戰,但核心問題不在單一家企業上,而是凸顯台灣在國際政治社會的結構性困境,更是全球供應鏈不對等造成的結果。雖朝野都重視對受損廠商的支持,背後龐大且盤根錯節的制度性問題更須正視。

 自1992年開放引進移工以來,台灣產業仰賴外籍勞動力的程度日益加深。然而,移工制度至今仍高度依賴仲介,導致「買工費」與高額債務成為常態。移工為取得赴台工作機會,往往在母國先借款、支付受訓或海外工作的旅費。以印尼為例,國營銀行12%的貸款利率已被視為優惠。普遍上,移工還未踏上台灣土地,便深陷債務枷鎖。

 台灣因國際政治地位的特殊性,無法像日韓一樣,與東協國家簽訂勞工合作協定,只能倚賴仲介體系,因此不僅缺乏制度談判的主動權,更被迫承受仲介壟斷帶來的高昂成本。移工來源國政府對此心知肚明,卻無意願改善。印尼政府將移工視為外匯第二大來源,但培訓成本、債務風險全數外包給移工與輸入國;菲律賓透過政府承擔訓練費用,讓移工以低負擔出國,失聯率也低。顯示問題非單純的「僱主壓榨」,也和來源國制度設計的不正義有關。

 在國際供應鏈的評估標準中,結構性問題被有意無意地忽視。歐美人權組織與跨國品牌聚焦於「零買工費」、「乾淨供應鏈」等要求,未正視台灣的特殊處境。國際品牌做為最大獲利者,卻一味將壓力轉嫁給代工廠,跨國買主掌控訂單價格與利潤分配,卻要求台廠承擔查核與補償責任。當代工毛利所剩無幾時,這些額外成本就成了沉重的打擊。

 強迫勞動的國際指標中,「抵債勞務」與「脆弱處境」為台灣業者最難跨越的門檻。移工債務源自來源國結構,卻被算在僱主頭上;語言隔閡與經濟弱勢,也讓大部分移工都能被歸為「脆弱處境」,這樣的判準,固然出於對弱勢群體的關懷,執行上卻成了對代工廠的嚴苛標籤,實際案例屢見不鮮。

 值得注意的是,跨國品牌與國際輿論對台灣代工廠的要求,並非單純出於人權價值,而是基於供應鏈談判中的權力不對等。代工業長期深陷「低利潤、高風險、高成本」中,要承受跨國品牌壓價,又要背負移工來源國的制度成本,還要應付國際輿論與人權團體的指控。諷刺的是,歐美國家推動「零買工費」倡議時,台灣無法參與制定規則,卻必須照單全收。政府長期缺席於國際談判,使台灣只能成為規則的被動接受者。

 對等關稅進一步蠶食出口產業微薄利潤,面對此一個案的出現,更應思考從結構面著手,實質改善產業不利情勢。提出以下三點建議供做參考:

 第一,積極推動國際勞工合作協定。政府應透過多邊平台或與友好國家合作,突破困境,嘗試與移工來源國建立透明的合作機制。至少先從「出國前債務結構」入手,避免移工在母國就被不合理的高利貸壓垮,並透過制度保障台廠不再成為被動的最後買單者。

 第二,要求跨國品牌承諾,採購納入人權保障成本的產品。政府應與產業攜手制定規範,要求跨國買主提出「零買工費」或「乾淨供應鏈」時,須同步調整訂單價格,與代工廠共同對補償政策採具體承諾,保護代工業者免於低利潤下持續被壓榨。

 第三,建立透明直聘制度,削弱仲介壟斷。加速推動直聘管道,由來源國與政府建立透明公平雇用的框架規範,讓雇主與移工直接對接。移工來台的每一筆費用,都有制度性檢視與追蹤,減少仲介成為制度漏洞的最大得利者。

 台灣代工業在全球供應鏈上,能否擁有尊嚴與空間,與政府是否採取實際行動,在國際社會為業者訴求公平與正義有密切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