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倫敦會談下的金融角力

　眾所矚目的中美貿易協議談判，雙方於倫敦舉行高層會談，美方代表團由財政部長貝森特領軍，中方則由副總理何立峰率領。最新傳出的消息是，雙方已就貿易框架達成原則性共識，中方將放寬稀土出口的管制，以此為後續的正式協議鋪路。乍看之下，這場「川習會」前哨戰，似為延續雙邊貿易摩擦下的對話努力，惟選擇倫敦這個全球金融中心為地點，不難察覺，此番談判不僅止於商品貿易的爭端，而是逐步轉向一場更深遠、結構性且戰略性的金融角力。不僅關乎貨幣、債務與資本市場，更關乎全球金融治理體系的未來走向。

　倫敦是歐洲的金融重鎮，全球最早成立的國際外匯市場，也是交易量最大的市場。作為中美談判地點，無疑在傳遞一種信號，中美衝突的重心，正從關稅戰逐步轉移至金融與貨幣的博弈。貿易戰長期而言即是匯率戰，也是一場金融戰。截至目前，這場山雨欲來的金融戰，有幾個觀察重點：

　首先，中國大陸近年逐步減持美債，目前已退居第三大持有國，僅次於日本及英國。這一舉措不僅反映對美國債務可持續性的疑慮，更蘊含去美元化的長期戰略考量。雖然，人民幣國際化仍面臨自由兌換性、金融市場透明度與監管穩定性方面等諸多挑戰，然而，一旦全球「出售美國（sell America）」熱潮持續，且中國大陸陸續減持美債、同時加強與其他貿易夥伴的本幣結算機制，將逐漸削弱美元作為全球結算貨幣的地位。

　其次，川普政府推動名為《天才法案（GENIUS Act）》的新法規，將「穩定幣（Stablecoin）」的加密貨幣合法化，並要求穩定幣必須由等值的美元或美國國債作為儲備，且要接受全面的審計與合規審查。香港穩定幣條例將於8月1日生效，除美國、香港外，歐洲、日本及新興國家也正加緊構建監管框架。至於中國大陸是否可能轉向購買穩定幣，協助穩定美國債市，作為雙方談判條件，頗受外界關注。惟美國需要資金化解其財政赤字及美債危機，中方卻正在設法降低對美元資產的依賴下，似難有交集。

　長期以來，中美之間一直是「談談打打」，即合作又競爭．而金融緊密度則是逐漸升高。川普在第一任期內發動美中貿易戰伊始，即不斷地指控中國大陸及歐盟「操縱匯率，並壓低利率」，他曾形容「人民幣像石頭一樣墜落，而聯準會（Fed）升息，美元升值，結果卻失去競爭優勢」，匯率政策長期以來是雙方矛盾的敏感領域。美國指責中國利用人民幣貶值提升出口競爭力，而中國則反駁美國貨幣寬鬆政策才是全球資本外流與匯率波動的根源。

　倫敦為全球外匯交易量最大的城市，在這場晦暗若明的「匯率戰」中亦具指標意義。美國財政部於6月5日發布川普重返白宮以來的首份匯率操縱報告，這次報告並未點名任何國家為匯率操縱國，但在主要貿易夥伴中，中國最引人注目，因其在匯率政策和貿易行為缺乏透明度。美國應找到中方操縱匯率的證據，並將在今年秋天確定是否有操縱人民幣的行為。這一表態雖不具即時懲罰效果，但已為雙邊貨幣戰爭預留伏筆。

　持平而論，美國國債遭國際三大信評降級，引發對美元資產信任疑慮，當美元的債務可持續性受到質疑時，人民幣面對的是國際化漫漫長路、數位貨幣與區域金融整合又方興未艾，全球金融戰的序幕才剛剛拉開。倫敦只是其中一站，也可能是未來全球金融秩序重構的起點，審慎評估在後續金融戰中面對的衝擊及策略，已是政府財金部會的當務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