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ttauw大地藝術季「曾文溪的一千個名字」是台灣少見的流域生態藝術計畫,全場138公里的曾文溪,不只是條河流,是整個嘉南平原自然與人文景觀的演變史,也是一條可管理的河川覺醒與治理創新的實驗場。台南市府大魄力支持這個藝術計畫,宜東文化協同策展,及龔卓軍率領藝術家集體,完成龐大的探查調研與藝術計畫,堪稱是最大規模的地域理性解讀與感性體驗的經典之作。
事實上,各個子計畫的策展人都已經長達三年的踏查,才能完成知識含量這麼高、雄心這麼大的藝術計畫。總策展人龔卓軍說,這個藝術季「以多重路徑與身體行動推進河流的多重認知,藉著人與非人、溪流與萬物的新關係,重新發現鑲嵌在社會政治文化中的流域空間,認識流域的當代特質,以「河川法人化」為長期目標,指向完整的流域生命環境,並依此作為倡議的定錨。這段話充分說明了這個藝術季絕對不是為藝術而藝術,而是一種方興未艾的社會運動。
對比今年卡塞爾文獻展,主策展方來自印尼的「Ruangrupa」,他們汲取印尼傳統農村生活中的「穀倉」概念,欲打造一場「去中心化」、強調過程而非結果的「集體協作」(collective)展覽。他們以「穀倉」(lumbung)作為策展主題,試圖將整個文獻展視為一個lumbung的模型,協調各個藝術集體共享資源互相奧援。
也因為這次展覽是藝術家集體跟Ruangrupa一樣,各組藝術家都有他自己深耕的聚焦,揭示河川的各個關照角度,其角度及深入度也是空前的!
如「水」計畫透過行動(萬物議會、故事採集、藝術創作,來思考與理解河川流域的本質與深度。這次的深度確實前所未有,例如水系的治理、河川砂石的意義,及攔砂壩造成下游沙量過少、出海海口的陸地逐步退縮,除了使用水之外,更要全面關照「流域共同體」的可能演變。
「影」計畫稱為潛行攝影計畫,沈昭良率領幾十個攝影師,一起合作在田調基礎下,拍攝土地、人物、祭典、移民、原民的精神面貌,跟一般紀錄攝影不同的是他要捕捉的是介於身體與土地中間的精神連結,非常精彩!
「農」計畫,吳克威、蔡郁柔兩人的水稻、菱角實際種植,琢磨出土地與務農的多層次關係。雖然只賺一萬多塊,但確實經歷了台灣農業的生產問題,是青農的一場演練,並帶出很多農業面對的問題。
「小」計畫則是帶領國小學生體驗曾文溪生態,並以文字攝影描述編輯小事報,主持人洪淑青、龔義昭、郭嘉玲,真是孩子王,讓下一代「參與」這個事件。
「土壤」計畫陳冠彰主持,陳瑋軒的拔渡窯、茶山燒,以及依照上下游土地建窯燒製陶器的計畫非常醒目,有關泥土的故事並非簡單的土地問題,它是很多生活的依託。楊順發的種稻計畫「黃金母子山」把「水、土地、家族、記憶」融為一個創作,足以代表土地的意義!
「聲」計畫,林芳宜策畫,運用聲音採集陳昱榮、陳伯義的「地質紀念碑」對話,更以採集流域原住民母語念出的「一千個名字」剪輯成音檔與「松鼠的尾巴:一千個名字之獵人帶路」對話。聲音是一個展覽的重要元素,以往大家把它輕忽了,但這個展覽細膩到把「聽風的故事」放到了核心的地位。
此外,裝置藝術中精彩絕倫:康雅筑的「海從山上滾下來」立體化了水與土石的關係;劉哲安的「你的鹿/我的路」巨大而肌理分明的竹編法,細膩而優雅,太厲害的藝術家!
辛綺的沈水流光,藉由螢光線打造了如阿凡達的秘境,簡直是驚艷中的驚艷!非要晚上去親歷才知道沈浸感的精彩!
安聖惠知名的圓形編織床圍繞著生態池旁的大樹,與風、鳥、光影、共構,療癒滿分,我們全團都爬上去體驗!
而這些只是整個藝術計畫的一些亮點,內容的厚度、思想的深度,還有更精彩的有待所有人去探索。整個展區有總爺藝文中心、渡拔展區與大隆田展區,外加一個渡槽橋(運水橋)。連結起溪流、嘉南平原的生命共同體。
令人難忘的,還有拔林工作站慈安宮前的渡拔之夜,花車、音樂、皮影戲、布袋戲、食物攤,香料紅酒、烤乳豬、陳科廷的流域食譜與開放試菜、噥噥時間交換所,甚多藝術養分的展現,精神肉體都飽滿到不行。應該算是藝術集體的總體表現!
回到總策展人的初衷,龔卓軍引用布魯諾拉圖臨界區的概念,這位哲學家曾主持了北美館雙年展(今年10月過世了)他提出傳統以人為生命系統宰制者,及物質資源爭奪(如疆域、領土、礦產)為軸心的世界構造,惡化了人類與各物種間共存的「臨界區」(人消費資源的地球表面帶:地表上下6公里),拉圖提出臨界區需要共同思考治理方式,也特別關注氣候變遷,提出氣候新秩序的概念。
在此處若以138公里的曾文溪,探討它在自身臨界區的發生,離開以人為軸心,重新回歸河流的生命週期與環境變遷,探索它跟附近生物種類、人類生活方式的相互影響,或許將產生新的發展概念及與自然和諧共存的永續新思維。
總之,曾文溪的一千個名字,因為曾文溪有很多小支流,以往原住民都各自命名各自管理,沒有一條叫曾文溪的,這也隱含了過去溪流的管理模式是共治共議的,並非現在政府統一運用的單一思維。生態平衡真的不能再由人類對資源的單向宰制來達成,攔砂壩斷了很多流域生物的生態鏈,造成海岸退縮及河川地效應等等,都有待用新思維去校正。